不给吃兔兔

耄耋。

苏晴安。:

>>一个,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


>>短打1W4完结。


 


000.


 


一重远山一场雪,岁岁年年平安天。


 


001.


 


落了一晚的雪停了,融雪花了一上午,到下午时分,只剩一些水珠挂在冬日也不枯黄的植物上,阳光照过去,就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满山被晒成金色,似乎透露出片刻的冬日温柔。


 


我走在往上的山路上,准备去半山腰的别墅拜访——这年头去哪儿都很方便,世纪初……也或者是上个世纪末的某篇大热漫画里的任意门至今不是幻想,微型虫洞被广泛应用,走到公交站点拿出宜居畅通卡滴一下,就能选择要去的地方。


 


和坐公交一样方便。


 


但是……那只是这片别墅区外的世界而已。


 


充满绿意的拱门隔绝了外头和里头,里面群山错落一些小别墅,唯一称得上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代步的电瓶车,除此之外,仿佛时光在这里真正停滞,悠然地停在了几十年前的某个片刻。


 


爬了小半座山,即使我在大学里还经常参与运动项目,也忍不住有些气喘吁吁,缓步走到一座木质的花园小门口,还没等我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院落虽然用绿墙和外面隔绝,但是其实绿墙并不怎么太高,最多一米六三的一半,正大光明地一眺,就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是两位老人在笑。


 


一位老人坐在秋千上,穿着米黄色的背心,戴一副黑框眼镜,年龄遮不住的儒雅展露无余。


 


阳光洒在他的西装裤上面,空气里有尘埃,晒出小范围的丁达尔现象,显得很温暖。他手上拿着一份纸质的山城晨报,此刻算是摆设,因为他正偏头和身后的人说着话。


 


另一位老人趴在秋千的靠背上,正在坐着那位老人的头发里扒拉,我驻足时恰好听见他讲:“诶,老王,我发现你有一根黑头发,我给你扯了吧。”


 


“什么!”坐着的老人气得一瞪眼,隔空把他的手推开,“什么把我黑头发拔了,我跟你说,我的头发就是被你拔白的。”


 


“不要脸,明明就是你自己老白的,还怪别人拔。”趴着的老人根本不管坐着老人的意见,揪住那根头发,眼疾手快地拔下来,然后啊哈一声,一摊手把发丝吹走了。


 


“……”坐着的老人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拿起报纸,重重叹了口气。


 


站在门口的我有些尴尬,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作为街道的管理者,我常有事情过来,每一次只要天气好,就能看到两位老人在院落里晒太阳,兼……打情骂俏。


 


作为一个活了二十三年都没有男朋友的普通年轻人,实在觉得有些被闪瞎了狗眼。


 


趴着的那人站了起来,推动秋千狂晃几下,坐着的老人猝不及防,手里的报纸拿不稳,差点掉下去,又吹胡子瞪眼睛地要教训人,罪魁祸首却放了手,大笑着左顾右盼,仿佛说着——不是我干的,我在看风景。


 


他扭了两次头,目光和我在空气中对接,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默默传递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概念;可他却不觉得尴尬,立刻热情地举手挥了挥,笑着说道:“诶,小谢来了。”


 


“凯爷爷,源爷爷。”我有些不好意地冲他们鞠躬,自己打开了木门走进去,提着水果走过去,“您们最近身体怎么样?我来看看你们。”


 


坐在秋千上的叫王俊凯,站着的叫王源,是这片别墅区两位再普通不过的老人——虽然据我外婆说,他们似乎以前颇有些来头,但我横看竖看,只看得出他们确实长相不错,其余也看不出什么。


 


“好,好,你来看我们当然一切都好。小谢,你快来,我最近画了一幅新的水墨画,老头说好看,一点建设性意见都没有,你快来书房陪我看看。”


 


王源爷爷比较热情,说两句就要笑,此时接过水果,也不客气,把水果往王俊凯爷爷的秋千上一扔,笑着拉我走。


 


王俊凯爷爷端着报纸正坐,四平八稳地给一个礼貌的笑,结果差点被王源爷爷扔过来的水果砸个正着,四平八稳也没了,趔趄了一下,抱着水果站起来,挑挑拣拣。


 


“我能有什么建设性意见,我上次就说一个你那马画得像驴,你就三天不吃饭,这么老个人还吃零食……小谢你别由着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别听他的,略略略。”王源爷爷翻了个白眼,接着吐舌头——都说人老了就像小孩,我看也是。


 


王俊凯爷爷挑拣水果,怀里的水果似乎颇合他的眼,心满意足地捡了个香蕉剥开就吃了,嘟嘟囔囔继续道:“你们先去看,小谢等会出来我给你削水果吃。”


 


“不用,不用……”我连忙客气。


 


“用,老王去菜地摘点我们的小葱,晚上请小谢吃葱油饼配南瓜粥。”王源爷爷毫不客气。


 


“……”王俊凯爷爷似乎又说了句什么,但是我已经被王源爷爷拽到了门口,他领着我上书房,最后那句话也没听清楚,路过窗户往外看,却见王俊凯爷爷是真的走向了菜地,缓缓弯腰。


 


002.


 


我从来没有来过凯爷爷和源爷爷家里的书房——当然了,我参加工作不过一年,送送温暖,聊聊事情,乃至于吃个便饭都是能在客厅解决的事情,所以也没必要来书房。


 


推开书房门,里面一阵腊梅花香扑鼻而来,王源爷爷有些不好意思地缓步走过去开窗,散一散浓香的腊梅味道。


 


“不好意思……今天上午没开窗户。”


 


王源爷爷说,把那只腊梅摆到窗户边,我顺眼看过去,那是一支很新鲜的腊梅,若干花骨朵还没开,似乎还含着没来得及干透的露水,暗香盈盈。


 


这个家里似乎不缺鲜花,夏季来的时候有栀子,秋季来的时候有金菊,现在还有腊梅,都是最新鲜的样子各处摆着,让人不注意也很难。


 


鬼使神差的,我忍不住打听:“是凯爷爷送的吗?”


 


几乎是立刻,我就知道了答案——王源爷爷的脸颊飞速泛红,他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声嗯了一下,然后又欲盖弥彰地转过头去找东西,嘴上念念有词:“哎……我那个画哪儿去了?”


 


在您背后。


 


我在心中暗暗说道,就在您背后,我的面前,一张红木案上,摆着的就是那副水墨画。


 


但是王源爷爷装傻,我也只能配着装,假装把眼睛梭巡室内一周,认真演个睁眼瞎——然后,我就被真正的金色晃了一下,差点真的瞎了。


 


那是一面放着奖杯的高墙,一整个墙都做成了玻璃展示柜,不同大小的奖杯,奖牌,或金色的,或水晶的,间一些照片陈列在柜中,放出沉稳的金色光芒。


 


“……?”


 


似乎那次资料放在家中被外婆看到,她是颇为激动地讲了讲凯爷爷和源爷爷的当年,但时过境迁,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就暂且把这件陈了年的八卦放之脑后了。


 


此刻看到,除了诧异,钦佩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感——奖杯及其强势而直观地展示出,这两位平易近人的老爷爷,真的有被这么多物质奖牌见证过的辉煌过去。


 


“啊……”


 


找了一通不存在的山水画的王源爷爷终于转过头,看了惊呆的我一眼,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天早上擦了一遍,没有拉帘子,这是一些过去获得的奖项,我的,和老王的,都在这里了。”


 


我静静地看着一墙的奖杯,目光一走,就被敏锐地察觉。


 


“这个,是老王十九岁那年拿的最佳新人。”王源爷爷指着我看过去的一个奖杯,然后手指往下,依次给我说。


 


“这个,是老王二十四岁拿的最佳男配。然后这个呢,是他二十七岁拿的影帝。我看看……右边数上去第三个格子,是戛纳拿的奖。”


 


“但是我们也不只是演戏厉害,我们唱歌也很不错的,你看……最佳原创电影曲……年度销售冠军,还有那个……我们的《ICE breaking》,拿了金曲奖。”


 


我看得云里雾里,这奖杯排布十分奇特,重要的奖项有的放在最高层,有的放在最底层,反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奖往中间放……要说规律,或许是越往中间,时间就越靠前。


 


正中的地方,是一副照片,穿着黑色和橘色衣服的小男孩举着话筒正在唱歌,另一边是打印纸打出来过塑的一张——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被原唱转载表扬。


 


转载?表扬?


 


这比起底层的各类国际大奖,这几乎算是无足轻重,却就这样被大咧咧地放在了最重要,最一目了然的地方,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才按捺住好奇,拼命礼貌。


 


“很奇怪对不对。”王源爷爷笑了笑,他踮起脚,把正中的相框取了下来,用袖子郑重地擦了擦上面根本不存在的浮灰,把它递给我。


 


“别摇头,你眼睛里完全就是——为什么这个东西放在中间,王源爷爷是不是小时候摔过脑子不知道轻重缓急……了。”


 


我拿着相框,目瞪口呆——我对着我爱豆发誓,我不是这个意思,至少摔脑子那段没有。


 


“你先看一看这张照片吧,但是我不能一个人就把这个原因给你解释了,有些事情,是必须两个人一起做的。”


 


王源爷爷缓缓走到窗边,冲着楼下菜园喊:“王俊凯,上来讲故事。”


 


003.


 


“这是一首老歌了。”


 


水果还是削了,书房的窗户关上,添一杯红茶,冒出袅袅的热气,一人一把藤椅坐着,我拿着照片,看了又看。


 


“你肯定没有听过,现在音乐的生命都太短了。不像古典乐,几百年,几千年之后慢慢听,也不过时。”


 


王俊凯爷爷在摘葱,虽然王源爷爷把他叫了上来,实际开口的却还是他自己。


 


“怎么唱的。”我虚心请教。


 


“恩……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王源轻轻开口。


 


“朋友比情人更死心塌地。”王俊凯随口接上。


 


他们的声音因为年迈而变得厚重浑浊,但是偶然一开嗓,也能越过时光略窥当年的惊为天人,我张了张嘴,然后点头。


 


“好像听过,外婆有时候在家爱放。”


 


“那说不定就是放的我们的版本。”王源爷爷很有自信地说,他隔空指指我手里的相册,叉起一块王俊凯爷爷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放进嘴里。


 


“这个柜子把我们所有的奖项都放进去了,严格地说,和这张照片,这首歌有关的,不是一个奖,但是却是我们的一个起点——代表了我们的歌声是可以被接受,喜爱,认可的,这样一个起点。”


 


“后来所有的奖项,如果没有这首歌作为起点,可能都拿不到,所以是由它为核心向外辐射的。”


 


“对,还有些粉丝为这首歌做了个纪念日,你还拉我去看,记不记得。”王俊凯爷爷摘着葱,参与我们的讨论。


 


这七拐八绕的说明,但是——


 


我听懂了。


 


柜子的奖杯陈列实际是个同心圆,以这首歌为圆心,以时间做半径,往外画一个圈,包裹的就是他们完整的一生事业。


 


“那时候……您们还很小吧。”


 


照片上的二人连少年也说不上,算是男孩,小小的男孩,约莫十来岁,不能更多。


 


“恩,很小,他十一,我十二。”说到年龄,王俊凯爷爷再次开了金口,他提到那个小的时候似乎十分怀念,唏嘘地叹气,“当时我还挺怕他会离开的,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


 


“对,当时我过生日就哭鼻子。来小谢,你看那边那个照片——”


 


最后那个那边那张照片我也没看成,王源爷爷又开始和王俊凯爷爷拌嘴。


 


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拌嘴那样。


 


我沿路参观了参观,有些照片——比如穿着松松垮垮的西服和西装革履地领奖放在一起,比如电子琴电吉他练习和高大的立式钢琴与吉他和奏放在一起,我随便看了看,觉得每一张应该都有什么故事,但是离我太远,我不解其意。


 


亲手将两个人合唱的那张照片放了进去,小心调整角度,好把打印纸的字露出来——打印纸还是惨兮兮地搁在一边,没有半点高贵或者大气。


 


可是说实话,如果真的把这张纸做的那么大气,好像也有点不太对头——人之于始,多半都是这样天然去雕饰,朴素,或说是土气的吧。


 


004.


 


听了故事,又被两位爷爷强行邀请看了一场他们一起出演的双男主电影,电影老了点,不够高清,但是剧情很不错,两位爷爷年轻时候果然很帅,演技也出彩。


 


华灯初上,把葱油饼和南瓜羹都吃完,我顺势告辞。


 


走了一路坡准备回家,又屁颠屁颠地爬回去,把明天幼儿园来参观的流程书送上——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最后真是不知道在干嘛。


 


“哈哈哈,丢三落四。”


 


外婆听完我的一天的奇遇,笑得差点从桌子上摔下去,她不算不苟言笑,却也很少有笑成这样的时候,我啃了块削来当夜宵的苹果,想起了什么。


 


“凯爷爷给源爷爷削的苹果,都削成小兔子。”


 


“好磕,好磕。我实在没想到,我喜欢的这对小竹马,这么多年还能来个售后,真的无悔了。”


 


外婆捂着脸说,咯咯笑,活像怀春的少女——当然,这样说自己外婆不对,不礼貌,所以我也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


 


除此之外,她说的话我听不太懂,磕我明白,是磕碰的意思,是要把凯爷爷和源爷爷扔在地上吗?竹马明白,却不知道竹马怎么来个售后,售后不是专指商品的吗?


 


不过不要紧,今天的苹果还挺甜的……


 


“太久没见了。”外婆捂完脸,也来和我一起吃苹果,她口气也充满了怀念,然后挑了一块最大的苹果走,“我最后一次见他们,还是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凯爷爷五十岁,源爷爷四十九,满打满算,还算青壮年。


 


“那一天,是源源的生日会,就是在重庆办的,离我们家这边也不远。”


 


外婆拿着苹果没有吃,眼睛凝视远方,她看的那边是家里的冰箱,所以肯定不是在看冰箱,应该是在怀念着什么,人怀念的什么时候,总是喜欢远眺的。


 


“我也去了,那天会场布置很好看,蓝色和绿色的绣球花要把除了人坐的空间都填满了,灯,烟雾,所有一切,都是蓝色的,还有绿色的。天气很冷,但是场馆内很温暖,到处都是香香的。”


 


“他们唱了好多歌……从夏秋开始唱的,然后一首一首,他们这辈子自己写的歌好像都要一次性唱完那样。”


 


“最后的时候,他们说的话我都可以背下来——小凯先说的,他说,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没有大家,我和王源无法走到现在这样的高度,所有的一切,至今,承蒙关照。”


 


“然后是源源,他又说:但是,今天我却很自私地希望大家能原谅。


 


“原谅我们是凡人,原谅我们的决定……至今以来的人生,我们分给彼此的似乎都太少了,碍于身份,我从来没有办法说一句,我爱他,所以我们决定,从今天开始,余下的所有人生都由身边的人独享,希望大家理解,如果大家不理解……骂我们,也没有关系,一路走来,真的谢谢。”


 


一行泪从外婆的脸上落了下来,我有些惊诧,丢了苹果,却忘了给外婆拿纸——我很少看到外婆哭,上一次她哭,还是我离家上大学的时候。


 


“外婆……”我轻声喊她。


 


“恩……我没事,只是有些感动。那个时候我觉得,不枉我喜欢了那么久;现在看着他们过得这么好,我就更放心了。”


 


我终于找到了纸,把纸拿给了外婆,看她为自己擦干眼泪,然后忍不住,另一次的眼泪又落下来。


 


我有些懂。


 


如果有些喜欢你坚持了非常久,那么即使是一个快乐的结局,你也会忍不住有些感伤。眼泪一定要流,但是如果尝尝,那应该是甜的。


 


我和外婆的距离好像突然一下很近,我似乎看见了那个年轻的她,追着两个非常好看的少年跑来跑去,就像现在这样,流着眼泪,又不忍心擦。


 


005.


 


最后我和外婆聊到深夜一点多,吃完苹果,她又把以前的照片拿过来给我看。


 


数年前的纸张泛了黄,两个少年的笑脸却很耀眼——他们站在一个据说是机场的地方,源爷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一张嘴快要咧到耳朵那里了,凯爷爷看着他,目光可谓相当的温柔。


 


推溯至今,一份感情几十年,十分难得。


 


我匆匆翻过外婆给我找来的相册,到最后我也无法把这两个人和白发苍苍的凯爷爷以及源爷爷重叠或联系,只觉得时间实在是太奇妙了。


 


聊到一点的副作用……是有的。


 


直到今天和幼儿园工作人员碰面,坐上满载大班孩子的校车时,我的思绪还忍不住往昨晚看过的图片上面飘——“Eloping” “不期而遇”“星河”……漂亮的花式字体把照片拍摄者的名字写在图上,短短一个词语仿佛蕴藏了许多许多的故事,以及美好的祝愿。


 


外婆说,这个叫站子——我不太懂什么是站子,即使老人解释一通,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自己归纳总结:就是拍些照片,把自己的情感凝结于一张张照片里的人,之所以叫站,或许就是因为始终伫立挺拔,于暗处默默守望,不动不移,坚持站立,才取矗立“站”的意蕴。


 


“小谢,小谢……”


 


我被一阵呼唤惊醒,有些错愕地发现我居然在工作里走神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毕竟虽然我只是小小的街区管理员,但是我还是挺专业的。


 


“抱歉,昨晚整理文书弄得有些晚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幼儿园负责人一低头,说出来的话却是现编的敷衍


 


“您辛苦了。”果不其然,负责人也不太好过于责备,只是温柔笑笑,一指车窗,“但是车只能暂时到这里了,接下来我们计划组织小朋友一起上山。”


 


外面的电瓶车已经准备好,我盘算了一下上山电瓶车的时间,又看看今天的天气,不由真诚地建议:“我觉得让孩子们列队走上去也许也不错,最多二十分钟,但是沿路风景却很好。”


 


这是幼儿园组织的一个寒假的社会活动,让孩子们探望老人,培养爱心,我谈了好几户人家,最后还是凯爷爷和源爷爷一口答应,才能活动顺利举行。


 


而因为在寒假举行,所有有十几位家长陪同,组织孩子们上山也不显得太乱。


 


“好的,那我去组织。”负责人一口应下,今日也是好阳光,小朋友们穿着最适合冬季的小裙小裤配毛背心,看上去可爱又暖和。


 


“哎呀。”


 


不远处的电瓶车上,传来了我熟悉的男音,随后是一只被休闲裤包裹的修长的腿跨下车,王源爷爷探头出来,笑眯眯地看了看一地的孩子。


 


“老王,我就说孩子们肯定还是会走上山的吧。”


 


王源爷爷慢慢悠悠地走下车来,佝偻腰背,他面前的孩子仰着好奇的脑袋,看着这位突然出来的老人,露出天真的不解。


 


“是是是,你最厉害。”穿着电瓶车司机服装的王俊凯爷爷也缓缓地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漫不经心地夸奖,面对孩子们时,也露出一个笑容,也算十分慈祥和善。


 


但要我评论,这个笑比起看着王源爷爷的时候可是差太远了。


 


他无比自然地往王源爷爷身边走,然后两个人的手就十指相扣地牵到了一起,王源爷爷举左手,王俊凯爷爷举右手,步调一致地挥了挥,和小朋友们打招呼。


 


“孩子们,大家好,我是王源爷爷。你们可以叫我源爷爷哦。”


 


“我是王俊凯爷爷。你们可以叫我凯爷爷。”


 


“今天大家就是要去凯爷爷和源爷爷家里做客哦。”幼儿园负责人适时地介绍起来,刚才还一脸懵懂不解的孩子一听到这件事,换上了一张张惊喜的脸颊。


 


刹那间,叽叽喳喳的“哇!”“太棒了!”此起彼伏。


 


“欢迎大家来做客。”王源爷爷与王俊凯爷爷异口同声。


 


006.


 


爱心活动第一项——表演节目。


 


为了这次探望,孩子们寒假都没有休息,努力地排练了好几个节目,今日正好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于是干脆以天为幕,以草地为台,在草地上表演。


 


除了王源爷爷和王俊凯爷爷因为年龄原因坐有靠背的小椅子外,家长们和我都直接往草地上。


 


当主持人的小女孩扎个小辫,绑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摇头晃脑地报幕:“下面,请欣赏,第一个节目……第一个节目四……四……”


 


“是”跑音成了“四”,节目也忘了个一干二净,我叹口气,觉得惨不忍睹,但是侧头仰望坐在板凳上的两位爷爷,却一点失望或是别的表情都看不出来——他们仍旧是笑眯眯的,仿佛小女孩是在顺畅地报幕那样,带着欣赏的微笑,凝视着她。


 


“幸福!”


 


“幸福!”


 


台下的小演员忍不住也低声提醒,有的着急得跺脚,举起手挥来挥去。


 


“四……幸福拍手歌,请爷爷们欣赏。”


 


仿佛是受到了两位老观众笑容的鼓励,又或者是同伴的提醒起了效,女孩结结巴巴地想起了这个节目,一溜烟地跑了,片刻后又跑回来——她也是这个节目的演员,要一起唱和跳的。


 


孩子们编了五个节目,途中状况无数,或者你的鞋掉了,或者我的音又破了,小品演到一半忘词,歌曲唱到一般破音,可是,


 


微风吹来,和着童音的甜,好像童年真的被风裹挟而来,大家又回到这个单纯而稚气的年纪,能把一首歌唱好就会欢笑,有一个好玩的故事所有人就可以乐一天。


 


一台节目终了,在场掌声如雷。


 


“孩子们,你们真的太棒了。”王俊凯拼命鼓掌,笑着大声说。


 


“听了你们那么好的节目,我们也想送一个节目给你们,好不好呀?”王源似乎是突发奇想,偏头看一眼王俊凯,后者想也不想,点头同意。


 


随后,我与家长一起,从一楼把立式钢琴和一把吉他推到了草地上,王源坐到琴凳后头,王俊凯拿起吉他,于钢琴附近落座。


 


我看着王俊凯爷爷调好自己吉他的弦,十分不解——他们又没商量过,此时就要开始弹奏和唱歌?怎么会知道对方要唱什么?弹什么?


 


几个音符在王源爷爷的手下急速弹出,只听几个音,就可以判断这首歌是一首十分具有跃动感的音乐,我皱了皱眉,看着王俊凯爷爷低着头,噗了一下,很快又把笑意抿入嘴唇里,认真地拨动自己的吉他弦。


 


动力十足的前奏在钢琴和吉他的配合里一闪而过,一个音拐过去,两个人一起开口,他们用了假声,好让自己的嗓音更加的……可爱?


 


“阿姨阿姨哦哦!阿姨阿姨哦哦!阿姨阿姨哦哦!哦哦哦哦!”


 


“阿姨阿姨哦哦!阿姨阿姨哦哦!阿姨阿姨哦哦!哦哦哦哦!”


 


这是什么鬼歌?!


 


但对比起我的震惊,台下的孩子却非常高兴,配合这奇怪的歌词跳跃起来,活动四肢,忘我地“群魔乱舞”起来。


 


“灯光闪耀,热情在发酵,在热闹的街角,我们用自信舞蹈。”


 


王俊凯爷爷唱着,回头无奈地看了王源爷爷一眼,可他眼睛里,却明明是满含笑意。


 


“跟着我,一起悦动步调,烦恼统统跑掉,把梦想尽情燃烧!”


 


王源爷爷飞速地回了王俊凯爷爷一个笑,自己的脑袋也忍不住随着音乐晃动起来。


 


全场的人都在摇头晃脑,我不太能融入,干脆溜到一边旁观。


 


纯白的钢琴,木质的吉他,乐器声,歌唱声和鸣,哪怕是这样一首歌,也能从欢乐里陡然寻到一丝莫名而难以捉摸的感动。


 


该怎么说?


 


是——哪怕他们已经满头华发,哪怕他们腰背都有些不太能直起来,哪怕脸上的皱褶遮去了一部分的好看容貌,哪怕他们用假音唱歌也盖不住音色变得苍老……


 


可是,


 


但是,


 


确实


 


有些更深层次的互补与和谐,却无法因为这些外部条件的转变而改变或被消弭。


 


钢琴与吉他不钝,有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照片上的小男孩就站在他们身边,随着他们一起弹奏演唱,那时音色更清亮,交织起来,熠熠生辉。


 


就。


 


如现在一样。


 


007.


 


一首歌把孩子们和他们俩的距离火速地拉进,安可了两三遍,大家齐唱“阿姨阿姨哦哦。”终于结束了魔性的一曲。


 


我趁着第三遍求助外婆,被迫给她录了钢琴与吉他合奏的音频,交换到了这首歌到底是啥的答案。


 


结束了节目表演,我和家长们收拾草地,孩子们去吃王俊凯爷爷亲手烤的蛋糕——我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思考着毕竟我这算是在工作,吃不到好吃的也算活该。


 


“小谢,小谢。”王源爷爷端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切成小块的磅蛋糕。


 


“源爷爷,怎么了。”我连忙跑过去,一擦额头晒出来的汗,接过托盘。


 


“你分给家长吃呀,我们带孩子们参观一下房子。”


 


耶,能吃到蛋糕了!我心中狂喜,表面却不动声色,稳重地点点头,答了一声好。


 


“你呀。”王源爷爷微微笑起来,语气里似乎有些对小辈子犯错误的无奈,我一头雾水,只好眨着眼看他。


 


“小谢就是太稳重了,恩……完全可以更活泼一些的。”


 


“最关键是,老王做的磅蛋糕真的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吃,如果你吃完还是这样稳重地点点头而没有欣喜若狂的话,王俊凯不说什么,但是晚上肯定要生气的,那个老头就是这么轴,所以我们都要让着他一点。”


 


循循善诱一大堆,我挑选重点,觉得听懂了——意思就是,让我要对王俊凯爷爷好一点。


 


你看,谈恋爱真是了不起,七十九的老人了,还专门,特意出来,背着制作者叮嘱,这种谨慎的安排,说源爷爷是凯爷爷家长我都信。


 


“好的源爷爷。”我领会精神,朗声回答。


 


王源爷爷笑了笑,回房间接着陪小朋友玩,我把磅蛋糕分完,自己拿了最后一块,搜寻整个房子,找到王俊凯爷爷所呆的那个窗户下面,大声赞美:“啊!这个磅蛋糕真的做得太好吃了!”


 


屋内,王俊凯本正看着屋内的孩子自己积极动手把他们的奖杯搬下来搭“积木”玩,冷不丁听到窗外飘来的赞美,笑意立刻就深了好几层。


 


他用胳膊肘碰碰身边的王源,骄傲地一扬脸,王源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小声道:“我就说孩子们说你做的点心好吃不是逗你开心吧。”


 


“嗯哼,我做的点心本来就特别好吃。话说我做什么不好吃?”王俊凯翘起尾巴,又反问王源,王源连忙一通乱夸。


 


站在楼下,我又啃了一口磅蛋糕,周围不明就里的家长随声附和了我的赞美,一时间,各种赞美声响成一片。


 


盯着手上的蛋糕,我刚想咬下嘴,忽然想起昨晚外婆给我随口讲的故事。


 


“是会默默地守护还是?犯蠢的吸引”


 


“前者。”


 


几十年如一日,也算是说到做到了吧?不过这个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我突发奇想自己编的,我也拿不准。


 


嗷呜一口,我把剩下的磅蛋糕都吃了。


 


008.


 


有一句说一句,看到孩子们把奖杯奖牌拿来搭积木的时候,我的内心某一瞬间是绝望的……这可是重要的奖杯,一辈子的成就铭刻于上……就这样拿来搭积木?搭积木?!


 


你们考虑过奖杯的感受没有?!


 


可是毕竟……再是奖杯,也只不过是死物,对于两位老人而言,可能并不如一室欢笑重要。我摸不透爷爷们的心思,只能用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管这个理由劝慰自己。


 


原本打算只是一个上午的敬老活动被搭积木活动延长,直到下午三点来钟,才不得不得迈进了离别的环节。


 


“这个环节就是小朋友有一些礼物想感谢今天请他们做客的爷爷。”幼儿园负责人解释,和上午一样,大家又坐到了草地上。


 


小朋友的礼物是亲手制作的,有一些画或者手工艺品,两位老人看着都不贵,便都欣然接受。


 


直到最后一位小朋友捧着相机走上来,他站在王俊凯和王源的中间,有些扭捏。


 


“你是要送我们相机吗?”王源笑着问,这样贵重的礼物不合适收,估计要换一种形式。


 


拿着相机的小男孩摇摇头,咬住自己的下唇,看看相机,又看看王俊凯王源,欲言又止。


 


“那你要送我们什么呢?”王俊凯也弯下腰,温和地询问。


 


小小的手指抠着相机快门,男孩飞快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的爸爸,爸爸冲他竖了一个拇指,鼓励地点点头。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爷爷们。”小男孩说,奶声奶气的。


 


王俊凯王源同步回答:“好啊。”


 


“我今天,看见爷爷们手拉手了,你们是不是……是不是……”小男孩不会措辞,比比划划半晌,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是不是和我爸爸还有爹爹的关系一样呢?”


 


“爸爸说,如果你这样牵一个人。”他左手和右手的十个指头扣起来,煞有介事地晃了晃,“就是说明你很爱他,所以他很爱爹爹,你们也是这样吗?”


 


只是一边听着说,王俊凯的手已经拉过的王源的手,两双手被岁月磨砺,添了些褶皱和老年斑,但是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踏实扣握,严丝合缝的程度,却是岁月无法磨砺的。


 


“是。”王俊凯严肃地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王源,他的目光是轻轻地落在王源的眼睛上的,无数的情感凝聚在目光里,变成沉重的意蕴,传进王源的心底。


 


“是。”他又说一遍。


 


“我也是。”难得的,王源没有笑,他点点头,回答得比王俊凯还要严肃。


 


“那我就可以送我这份礼物,我是一个摄影师,我要给爷爷们拍一张爱的照片!”小男孩更加郑重,稳稳点头。


 


“拍照片要有小朋友的,我陪爷爷拍!”不只是哪个好事的人,挑头说这话。


 


“那我也要!”所有小孩都乐于参与,纷纷举手。


 


十五分钟后。


 


相机内置打印机缓缓吐出一张清晰的纸质照片,小男孩把双手把照片递给王俊凯和王源,他们一起接过。


 


夕阳西下,群山只剩下一个剪影;背后就是他们一同度过三十年的老别墅,远处一簇腊梅悄悄抢占镜头。而他们俩,穿着一身常服,正经地被一群小孩挤挤挨挨簇拥在正中,对着镜头微笑。


 


这年头,防抖动和自动对焦技术强大到逆天,这张照片构图工整,虽然欠缺一点光,却不可以不说是一张好照片。


 


“谢谢你。”他们说。


 


009.


 


“啊……不好意思,街道要拿给爷爷们的证书我忘了。”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我老是丢三落四,又是走了好十几步路,我才把证书的事情想起来。


 


“没事,孩子我们会负责送回去,辛苦您了。”负责人说道,然后告别。


 


我抱着证书往回赶,倒不是自己急着回家,而是两个老人累了一天,不忍心再打扰他们。


 


“腿又疼了?”我刚走进,就听到院落里传来了这样一句话;是王俊凯爷爷的声音,鬼使神差,我连忙蹲下,藏在绿墙下面。


 


“恩……”王源敲了敲自己的腿,十分难受,“今天走得太多了……不太舒服。”


 


他的腿年轻时候拍戏受过伤,不能久站和久走,不然就会不舒服,除了保暖和少走,似乎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王俊凯有些紧张地想去看,但是他勾腰也困难,只能慢慢地弯,然后小心地敲了敲王源的腿,


也不直起身体,弯腰就着这个动作喊王源:“上来。”


 


“不了吧……”王源不太愿意上,王俊凯也有这么老了,他怕自己偌大一个人压上去,直接就把王俊凯压垮了——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说背就背,背一次拍好几条戏也不觉得累。


 


第一次当着众人正儿八经的背就是拍密码,一条街从这头跑到那头,反复数次,拍完戏王俊凯就上了瘾,每天都想背他或者抱他,仗着年轻时候劲大,拼命想一次性把一辈子的都背完那样。


 


然后,就背到了耄耋,一辈子背过去还嫌不够,总要趁着还可以,再背一次,再背一次。


 


“上来啊,哥背得动你。”


 


弯腰太久,腰际就泛起一股酸,王俊凯冲王源招了招手,示意他快上。


 


“你这么大把年纪了。”王源吐着舌头,却还是轻手轻脚地勾下腰,贴到王俊凯的背上,“你小心你的腰……就背两步路,两步路就放我下来。”


 


不用说,凭感觉王俊凯也知道王源已经趴好了,他就缓缓地把身体直起来,背着他,缓步慢慢往家门的方向走。


 


“别说这么大年纪了。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九十岁,一百岁了,还是你哥哥。”


 


王俊凯说。


 


“哥哥开了氮气,活多久,就要背着弟弟走多久。”


 


趴在王俊凯背上的王源笑弯了眼睛,轻声哼哼,于他耳畔说了一声恩。


 


这是那次拍戏他说的话,王俊凯跟开了氮气那么猛,王俊凯于是记了下来,背到现在,还牢牢记得。


 


他们共享了无数个彼此的第一次,王俊凯从少年的单薄,到青年的壮阔,到现在的老迈,所有的背脊都由王源亲手收集,一个不落。


 


“晚上吃回锅肉吗?”王源小声说。


 


“恩,吃。”


 


王俊凯太老了,他无法边走边和王源讲话,于是只好一心一意地背他,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回家。


 


我在“上来”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就跑了,之后是外人不便听的细节,这我知道。


 


010.


 


夜半十点,我起来喝水,却看见外婆房间的灯还亮着——追星伤身啊,老年人不要乱熬夜。作为晚辈,我只能任劳任怨地去劝说外婆早点睡。


 


刚一进门,我就看见她抱着一个非常古旧的手机坐在床上,两眼放光地刷动屏幕。


 


“阮阮来啦,我跟你说,今天跟你去的家长把你们表演的过程放到网上了,我看到你了诶。”听到我开门,外婆头也不抬地和我交流。


 


“……?”


 


外婆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之前就和爷爷们确认过,这次的节目表演部分是会放到幼儿园官网上公开的部分,不过确认这个环节的时候,我对两位爷爷的过去还不太了解,不然我会更加谨慎一点的。


 


“可能明天……我会联系幼儿园方面重新确认一下这件事情……”我硬着头皮说,有点怕伤害外婆,只能把话藏在话里。


 


“没关系,反正我们都人手存了一份了。”


 


外婆骄傲说道,说罢又叹了口气,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红的,眼眶里还闪着眼泪。


 


是了。


 


如果仅仅把外婆当做一个粉丝的话,这一次的表演,恐怕就是她和自己喜欢的人时隔三十年的重逢。


 


每一个真心爱过的人,都很难在重逢的时候不哭。


 


“那……你们今天晚上又聚起来讨论了吗?为什么用这个手机啊?”我把水杯放在外婆的桌上,紧了紧衣服,坐上外婆床的边沿,看着她的手机提问。


 


“你知道微博吗?”外婆来了兴致,也坐过来和我聊天。


 


我点点头——微博我是知道的,是一款在本世纪三十年之前比较流行的社交软件,我有一个朋友毕业论文就是对这些古早的社交软件进行研究,于是我略微涉猎一点。


 


“其实微博也不算不在运营了,只是没有再投资,但是好像服务器还在,点赞能上热搜这些系统都还在。”


 


这件事我也知道,这年头服务器很便宜,那是太古早的东西,有心人投一点点钱,就能把它维持下去,估计是怀古的用途。


 


“他们合唱的视频啊,这么多年后又上热搜了。”外婆轻声说。


 


啊……上热搜了。


 


毕竟只是怀古的软件,用的人不在多,上热搜……可能也不代表什么。


 


但是看着外婆向往的神情,我又无法说出这样的话——我不能理解,但是我想起了那张照片,合唱这件事,对于两位爷爷和我外婆这些人而言,是不是都算非常值得怀念的过去呢?


 


我不太懂,只能乖乖去看外婆的手机,我看到她的刷新里不断有我熟悉的名字探出。


 


“Eloping”


 


“不期而遇”


 


“Coconut”


 


“星河”


 


……


 


还有很多很多。


 


011.


 


除夕将至,今天腊月二十八,上午来打扫一下,下午就可以放假了。


 


那封信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白色的信封,蓝绿色的墨水工整地写着收件人,正是我非常熟悉——恩,最近忽然熟悉起来的两位老人。


 


“什么信?给这边住户的,怎么寄到我们这边来了?”我对桌的小李好奇地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她和我差不多大,也不清楚王俊凯王源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只是无所谓地缩了回去,“年后去送吧,马上就下班了。”


 


我的电话却在此刻接通。


 


“啊,是源爷爷,是这样的,有一封给你们的信寄到我这里了,我想现在给你们送过去……不麻烦不麻烦,那么就一个小时后……什么?吃饭?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吃了过来……那好吧……”


 


小李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梳了个大拇指:“牛,看不出来谢阮是工作狂,那我收拾一下下班了,过年好。”


 


“过年好!代我向阿姨问好。”收好自己的小包,我又拿了一个防水的文件袋把信件装了进去,准备去菜市场挑点点心去探望两位爷爷。


 


其实……我也不是工作狂。


 


临近过年,这封信确实可以年后再发——但是,可能是听了外婆讲的那些故事,也或者是亲眼看过的照片和奖杯,这些夹杂起来,让我没办法把这封信压后再议。


 


它只是薄薄……好吧,厚厚的一封信,可是更厚重的,是寄件人的心意。


 


拿信上山,走到半路,天空忽然降下了小雪,我把信件抱在怀里,匆匆往那栋房子赶。


 


“小谢擦擦头发。”推开门扉,我喘着粗气看着两位笑眯眯的爷爷,推门之时,源爷爷眼疾手快地把一把零食塞进了嘴里,然后假装没这回事儿地过来拿毛巾给我。


 


……行。


 


“凯爷爷,源爷爷……其实是这样的。”


 


怀里抱着的信件没有湿,也没有皱,被文件袋保护得好好的,我把它递给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那封信的内容最后我也没看到,或者说,我这个局外人,看不到是理所当然的。


 


喝完一碗醪糟小汤圆,我看见两位王爷爷从楼上下来,王俊凯爷爷揽着王源爷爷的肩膀,他们眼睛都有一点红。


 


“爷爷……”我从餐桌起身,他们毕竟不是我家里的外婆,看着他们哭了,我更着急心慌。


 


“没事。”王俊凯爷爷摆了摆手,带着王源爷爷下来,“小谢,你会发微博吗?”


 


……经过外婆的特训,我不仅会了,身上还专门备了一只发微博的老手机。


 


“会。”


 


“那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吗?”


 


012.


 


“可以开始拍了。”


 


那天孩子们来过后,放奖杯的架子被弄乱了,现在又重新规整一次,放着那张夏秋合唱照片的正中多添了两个相框,一个是那天小男孩拍的“爱”的照片,另一个是摆在相框里,我刚刚带来的那封信。


 


今天就是以这面墙为背景拍,我搬凳子过去的时候努力地突出了这个细节,希望老手机的像素能把细节完美地拍出。


 


“哈喽,我的老粉丝们。没想到今天上热搜居然还看到我们了,看来人气不减啊。”


 


王源笑着说。


 


“今天收到了一封信,看完后很感动……谢谢大家这么久之后还惦记着我们这两个老人,真的很谢谢大家。”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面对镜头,王俊凯有些紧张。


 


“最近要过年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准备好年货,准备好年夜饭,我们就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啦!”


 


“最近冷,要多穿衣服,多喝热水。新年快乐。以后有机会,我们就在微博多聚聚吧。”


 


之后,他们又随便地唠了唠磕,凑满了大约二十分钟,我添了个滤镜,又把滤镜撤了,原汁原味的视频由他们提供的微博账号往外发。


 


窗外雨雪,王俊凯爷爷揽住王源爷爷的肩膀,赏雪景里一枝寒梅,我悄然退出,准备回去关心关心我“磕”到了这颗“大糖”的老外婆。


 


013.


 


除夕翩然而至,街上张灯结彩,爆竹声不绝于耳,坚强地抵御时间洪流,传一阵由古至今不变的喜庆声响。


 


人活得越长,反而越朴素反古,王俊凯牵着王源去买菜,菜场四周悬着红灯笼,王源像个小孩一样地扭头,看着穗子在风里飘飘荡荡,一点雪和穗子缠绵,晃悠出冬天的趣味。


 


“这个怎么卖。”王俊凯捡了一块梅花肉给老板,这块肉肥瘦相间,纹路优美,不像猪肉,倒像什么艺术品。


 


“十八块五一斤,尊老爱幼打折,过年打折,给你十八块一斤吧。”老板一身脏兮兮的羽绒服加身,俊郎眉眼像位大侠,笑着和王俊凯开玩笑。


 


乡音讲出的句子好似随时都没个正经,改两个音夹在里面读,不是普通话也不是重庆话,美其名曰:椒盐普通话。


 


椒盐味的玩笑充满温情,让人忍俊不禁。


 


王源很满意这个价格,连连点头,对王俊凯说:“老板耿直,尊你这位老,爱我这个幼,就买这块肉了。”


 


“是是是,我老。”


 


王俊凯无奈地撇了撇嘴,神色生动,露出一丝与年纪不合的活泼来。


 


“好多钱。”


 


“你们感情真的太好了,每次看到你们手牵手出来买菜,我就想回去教育我堂客,不要一天到晚吵啊吵的……一共三十七块六,再打折,收三十七就行。”


 


“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每天吵。”王源友善地补充,把肉接了过来,自己提在手上。


 


猪肉摊的老板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端着小作业本在摊子上写字,偶尔抬起头,用童真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他们紧紧相牵的手。


 


“而且一直吵到……大概你上高中左右。”王俊凯把钱数好,递过去——电子支付大行其道,他们却忽然反古地用起纸币,所幸此处变化好像比外面慢,几十年漫漫,也没有人觉得用纸钱不对,“吵架也挺好玩的,怕的就是她连吵都不肯和你吵,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猪肉摊老板还小的时候,他们刚刚搬来附近,被生活弄得手忙脚乱又闲得无聊,好像要把年轻时候那些没空日天日地大吵特吵的恋爱情一一补全,非把生活弄得鸡飞狗跳,才算烟火气十足。


 


“多谢前辈指点咯,新年快乐!明年也要多多支持我家生意咯。”猪肉摊老板也不是真心诚意地抱怨,闻言爽朗一笑,添了把赠送的葱。


 


王俊凯笑着告别,把猪肉从王源的手上接过来,拉好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徐徐前行。


 


满城张灯结彩,白日也亮着彩灯,各处都很漂亮,王源回头又看了一眼猪肉摊,转过头来的时候吃吃发笑,一只拇指不安分地在王俊凯的手心里抠来抠去。


 


“笑什么。”王俊凯轻声问,虽然他的腿并不利索,但手却灵活地揪住王源不安分的手指,十分轻柔地把它塞回去,用自己的手掌勉强把王源的手掌包住。


 


“觉得小孩子好玩。”王源笑着说,“我们以前吵架,也好玩。”


 


王俊凯没说话,有些浑浊了的眼睛看向王源,里头含着的笑意却十分温柔。


 


“一辈子啦。”王源小声叹息,“和你这个糟老头过了一辈子啦。”


 


“恩。”王俊凯笑着说,“委屈源源了。”


 


“所以你下辈子要记得快一点找到我,比这辈子还快,好好补偿我,知不知道。”王源重重地说。


 


“知道。”王俊凯欣然点头。


 


说话之间,王俊凯拉着王源的手又紧了些,簌簌白雪落在王源雪白的头发上,顷刻就不见了——不是化了,只是融为一色,暂且藏匿其间。他的眼角笑出年岁的细纹,老花镜也遮盖不了。


 


都成了以前了,所有好的坏的,都是过去式。


 


现在此处,只有两位牵着手的老人走在小雪里,王源的腿不太好,和王俊凯已经很难再出现那些年的神同步,于是便紧紧依偎,步履蹒跚些,也是一起走着。


 


红灯笼里也有灯,映照路面薄雪红红一块,把雪也变得温暖。


 


两个人在一起,把冬天也变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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